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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架空历史] 霸蜀 【作者:庄不周】(6月8日更新至“ 第1025章 三国归晋(大结局)"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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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08章 奇耻大辱


  按照魏霸和陆逊的约定,在孙权正式答应他的条件之前,潘濬和他的部下不能离开峡谷,而且必须交出所有武器,在魏霸指定的地点暂时居住。以此为条件,魏霸准许陆逊每天给他们送一次口粮,确保他们能够活下去。

  这和投降其实没什么区别,不仅潘濬觉得是奇耻大辱,就连朱绩、周胤等人也认为无法接受。这时候,潘濬反而要劝他们以大局为重,为了保住这五千精锐暂时忍耐一下。辰阳已经失守,就算他们杀出去也没有粮食可以补给,如果一路逃到可以就食的地方,能有十分之一活下来就算不错了。

  朱绩等人同意了,周胤却依然愤愤不平,说了一些难听的话,潘濬听了非常不高兴,却又无法发作,只好憋在肚子里。同样,他对陆逊也没什么感激之情,他质问陆岚说,陆将军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五天之内能把粮食运上来的呢,原来是以这种方式啊。早知如此,我的确不该强攻,白白损失了那么多人马。

  陆岚气得七窍生烟,不过他恪守上下尊卑,没和潘濬顶撞,却把这些话转告给了陆逊。陆逊长吁短叹之余,反倒对魏霸生出些许感激。魏霸没有逼他立刻做出决断,而是同意由孙权本人来做最后的决定,也算是给他留了一点余地。

  陆逊一边紧急调拨长沙、零陵的军粮,一边派快马向孙权请示。

  第三天下午,一匹汗流浃背的骏马奔进了武昌城,身插三面赤旗的信使高举着手中的军报,一路狂奔到武昌宫前,看到他身上的那三面象征紧急的赤旗,看守宫门的郎官们顿时变了脸色。忙不迭的让开道路,看着信使冲进了宫。

  孙权站在宫城上,看着奔来的信使,心脏“扑通扑通”的跳个不停。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,有大事要发生了。

  其实自从陆逊出发以后,孙权的心就一直悬着。陆逊到了临沅之后发回一份军报,说卫旌迟滞不前,没有及时接应步骘,他就知道步骘可能有危险。同时。他从陆逊只提了一句的伤情中觉察到了潜在的危机。陆逊虽然征战多年,但他终究是个书生,除了领兵的时候,他大部分都是坐车,要不就在家里读书教子。骑术并不精通。如果从个人身体素质来说,陆逊甚至不如他强壮。一连七八天乘马急驰,对陆逊来说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,受伤也就在意料之中。

  人受伤了,行动难免会有些不便,情绪难免会低落。大军远征,先机已失。陆逊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如果他再受伤,形势就更加严峻,结果可能超出任何人的预料。

  随后。孙权又收到了孙俊被擒、魏霸攻占溆浦的消息,他非常担心。再然后,他又收到了卫旌全军覆没的消息,他非常震惊。在陆逊已经到达沅陵的情况下。魏霸居然绕过沅陵,在清水滩伏击卫旌。这说明魏霸已经全面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,即使是陆逊也无法阻挡。这让孙权对战局的结果更加不报希望。

  纵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可是看到信使奔来,孙权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的猛跳起来。他的眼皮不住的跳,眼角也在不受控制的抽搐,让他原本看起来很威严的脸变得有些滑稽。

  “大人,辅国将军急报。”

  “呈上来。”孙权强行压制心悸,从谷利手里接过了军报,只看了一眼军报上的那三道如血一般的朱砂,他的手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。青筋像一条蚯蚓,在他的脑门上蜿蜒前行。

  孙权查看了印鉴,打开了军报,只看了一眼,脸色就变得煞白。

  谷利闻出了暴风雨来临的味道,立刻让人四周警戒,同时几乎是半强制的把孙权拉进了宫。

  一进宫,孙权就暴发了,他拔出刀,像个疯子似的乱砍乱劈,仿佛敌人就在他面前的空气里。他一边砍一边愤怒地大骂着,开始还能听得清,很快就变成了疯狂的咆哮,如野兽一般痛苦而狂躁的嘶吼。

  谷利站在角落里,怜悯的看着发狂的孙权,此时此刻,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,坐断东南的吴王,他是一个受了委屈,被人欺负了,却没有地方倾诉的可怜孩子。他只能躲在这宫殿里,冲着空荡荡的大殿发泄他的愤怒,甚至不敢让人看见。因为他非常清楚,一旦被臣下看到他的这副模样,他的威严就荡然无存。

  他连撒野的权利都没有。

  孙权嘶吼着,咆哮着,在大殿里来回冲突,手中的长刀霍霍生风。他气喘吁吁,声嘶力竭,脸色一会儿红似鲜血,一会儿又白如素雪。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即使厚厚的冬衣也遮掩不住,他的眼睛赤红,充满了血丝,他的眼神凶恶,仿佛要择人而噬。

  不知道什么时候,长刀从孙权的手里滑落,落在角落里。大殿里恢复了平静,孙权踞坐在地上,双手捂脸,失声痛哭。那份军报散落在他的身边,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,皱皱巴巴的,上面还有几个脚印。良久,孙权慢慢停止了哭泣,用颤抖的双手重新拿起那份军报,眼神呆滞,声音嘶哑。他喃喃的说道:“奇耻大辱啊……奇耻大辱啊……诸葛亮,你欺人太甚,欺人太甚!”

  谷利慢慢的走过去,捡起孙权的佩刀,走到孙权面前,双手奉上,同时轻声的问道:“大王,要召集什么人议事?”

  孙权瞟了他一眼,接过佩刀,慢慢的插入鞘中。他整理了一下已经歪了的冠带,哑着嗓子说道:“召太子孙登,左将军诸葛瑾,偏将军是仪,建武中郎将胡综,骑都尉诸葛恪入宫议事。”

  “喏。”

  “另外,把这份军报抄送步骘。”

  “喏。”

  ……

  吴郡,富春山。

  一座精致的小院隐没在浓密的树荫之中,露出尖尖一角。中庭之中,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女子正在舞剑。她面容娇好,身材矫健,寒光闪闪的长剑在她手中宛若银龙。她的脸色红润,一头青丝中却掺杂了几根白发,在冬日的和煦阳光下显得非常刺眼。

  她就是孙夫人,后世传说中的孙尚香。

  孙鲁班坐在廊下,舒舒服服的靠在一张软榻上,一边看着孙夫人舞剑,一边不停的将各种零食往嘴里塞。比起在武陵做俘虏的日子,她的皮肤明显白了些,身体也更丰盈了一些。宽大的锦衣下,她的小腹微微隆起。

  “好啦,姑姑,别练啦,练得再好,你也没什么机会上阵。”孙鲁班一边吃着,一边打趣道:“你运气不好,认命吧。”

  “你闭嘴!”孙夫人停了一下,瞪了孙鲁班一眼:“这么多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?”

  孙鲁班无所谓的撇撇嘴:“这儿又没外人,我说两句又怎么了。”

  “你就是管不住自己,这才闯出大祸。”孙夫人耍了一个剑花,收起剑,快步走到孙鲁班面前,俯视着一脸无辜的孙鲁班:“我警告你,你最好收敛一点。不管这场战事什么时候结束,你父亲都不会放过你。如果你还是这么胡来,总有一天他失去耐心。”

  “听你这意思,好象魏霸那狗东西赢定了似的?”孙鲁班哼了一声:“你可别忘了,辅国将军已经出征了,有他坐镇指挥,再有三路大军,就凭魏霸和那几千蛮子,能是他的对手?”

  “如果不进山,魏霸的确没什么赢的机会。可是一旦进了山,他想不赢都难。”孙夫人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块布,慢慢的擦拭着一尘不染的长剑,语气从容中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。“从魏霸的几次战绩来看,他善于用奇,蛮子们又对山里的地势了如指掌,从伏波将军算起,汉人历次征讨五溪,一旦进了山,都不是蛮子的对手,更何况又有魏霸这样的人指挥。辅国将军又不是神,他如果能将三路大军接应出来就是意外之喜,要想击败魏霸,除非只有一种可能。”

  “什么可能?”

  “魏霸的脑袋被驴踢了,突然变成了傻子。”

  孙鲁班愣了一下,扑哧一声,将嘴里的零食全喷了出来。她指着孙夫人,笑得前仰后合。孙夫人却静静的看着她,脸上没有一点笑意。孙鲁班笑了一阵,忽然觉得有些无趣,一边重新抓起零食往嘴里塞,一边恶狠狠的说道:“我真希望五溪蛮供奉的不是神犬,而是神驴,踢死那个浑蛋才好。”

  “你怎么能这么说?”孙夫人皱起眉:“不管怎么说,他是你的男人,就算你不喜欢他,你不能这么诅咒他。”

  孙鲁班眉毛倒竖,尖声叫道:“谁说他是我的男人?”

  “那这个孩子是从哪儿来的?难道是……”

  “当然不是,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,我没有做营妓。”孙鲁班跳了起来,急赤白脸的说道:“这孩子的父亲是个君子,是个有身份的君子,比魏霸那浑蛋强一百倍。”

  “那究竟是谁?”孙夫人恼了,“你知不知道,你父亲下令三路大军远征,就是以为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是魏霸。”

  孙鲁班语滞,她转了转眼珠,强辩道:“那是他自己犯傻,和我有什么关系。”

  孙夫人气得无语可说,转身进了内院。孙鲁班犹自不服气的哼了两声,正要再说什么,门外忽然一阵喧哗,紧跟着,太子孙登匆匆的走了进来,看了一眼孙鲁班,眉头一皱:“大虎,姑姑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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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09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


  “为什么是我?”

  “因为这是魏霸要求的,因为辅国将军不肯答应,他悍然出击,一举攻占了辰阳。”孙登无奈的看着孙夫人,再一次耐心的解释道。“事到如今,父王不得不接受这个条件。委屈姑姑了。”

  “这怎么可能。”孙夫人沉吟良久,百思不得其解。“辰阳是重镇,向来守备森严,陆逊又是谨慎之人,魏霸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攻克辰阳?”

  孙登苦笑着摇摇头:“姑姑所言甚是,到现在为止,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相信这样的事是真的。可惜这的确是真的。我跟你说实话吧,辰阳之战就是因为太过离奇,父王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别人,生怕引起人心骚动,生怕以后吴国的将领不敢再和魏霸对阵。”

  “你们被他吓破了胆?”孙夫人斜睨着孙登:“你父王也是?”

  孙登叹了口气:“不瞒姑姑,不仅父王如此,我也是如此。”他迟疑了片刻,又说道:“我和诸葛恪、顾承他们讨论了很久,也猜不出魏霸是用什么办法攻克辰阳的。”

  “不可思议之人,不可思议之事。”孙夫人长叹道:“你们这些只知道读书的书生,哪知道战场上的诡谲。魏霸攻克辰阳并不可怕,也许只是一个意外,可是你们如此沮丧,这才是最可怕的。难道你父王居然会答应这么屈辱的条件,他大概已经在怀疑天命了。”

  孙登沉默不语,孙夫人可以批评孙权,他却不敢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解释道:“魏霸提出了两个条件,一是要我们送姑姑回成都,二是要奋威将军将女儿嫁给赵统。却没有提更多的要求。不过,我们……”

  “你说什么?”孙鲁班脸色忽然一变,打断了孙登:“潘子瑜要嫁给赵统?”

  “啊,是啊,魏霸这么要求的。这两个要求看起来很荒谬,不过我们研究了一下……”

  “荒谬,当然荒谬了。”孙鲁班跳了起来,尖叫道:“魏霸那浑蛋怎么能这样,赵统不能娶潘子瑜。”

  “为……为什么?”孙登一头雾水。

  “他……”孙鲁班急得胀红了脸。却不知道怎么说。她回到武昌就被孙权看出了有身孕,可是她一直不肯说是谁的,与女儿做过营妓相比,孙权宁愿相信这孩子是魏霸的。她原本想自己和赵统不可能有什么机会,潘子瑜最多也只能做赵统的妾。可是现在吴汉再次联盟了,潘子瑜却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赵统为妻,她觉得就像是潘子瑜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宝贝,哪怕潘子瑜曾经是她的蜜友,她也无法接受。

  孙夫人和孙登互相看了一眼,忽然恍然大悟,两人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孙鲁班的肚子。

  “你是说。这孩子是……”

  “是啦是啦。”孙鲁班满脸通红,跺了跺脚:“这孩子是赵统的,我要嫁给赵统!”

  孙登愕然,半晌才苦笑道:“大虎啊。这事……我们说了不算,要问魏霸才行。赵统要么是没什么想法,要么是根本没什么决定权。魏霸既然提都没提这事,想必他是不赞成的。”

  “那不行。”孙鲁班眼睛一瞪:“我就要嫁给赵统。他是我的男人,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爹。”

  “你这不是胡闹嘛。”孙夫人火了。厉声喝斥道:“如今潘濬的五千大军还在魏霸的手里,武陵,甚至整个江南都有可能被蜀汉占领,你还在闹?你还嫌你父王丢脸丢得不够?再说一句,你父亲舍不得下手,我可舍得,休怪我一剑杀了你,省得你惹事生非。”

  孙鲁班吓得脖子一缩,嘴巴一扁,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。她和孙夫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天了,还是第一次看到孙夫人发这么大的火,居然威胁要杀了她。她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掩面而去。

  孙登很尴尬,很无语。

  孙夫人怒气未消,却没有再说什么。过了一会,她叹息道:“你父王还好吗?”

  孙登摇了摇头:“父王虽然还算镇静,不过我看得出来,他压力非常大。”他看了一眼孙鲁班离开的方向,又叹了一口气:“他还不知道大虎这件事呢,如果知道了,不知道又会怎么想。”

  孙夫人点点头。“事到如今,多想无益。既然不可挽回,那就不要耽搁了,我们早点起程吧。到武昌的时候,你帮我找个机会,我想和你父王见一面,算作辞行吧。”

  “喏。”孙登拜服在地:“多谢姑姑。”

  “谢什么谢,我终究也姓孙。”

  ……

  成都,丞相府。

  一脸憔悴的费祎跪伏在诸葛亮的面前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魏霸去五溪的事,是他和马谡提议的,当时诸葛亮不同意,就是觉得魏霸不够成熟,好容易收回成都读书养性,有了一些进步,突然再放出去,恐怕很难再收回来。现在情况果然被诸葛亮猜中了,魏霸不仅不肯再回成都就职,而且要割据武陵,为此他不惜把汉吴联盟推到破裂的边缘,置诸葛亮的北伐大计于不顾。明眼人的都看得出来,魏霸已经完全脱离了诸葛亮的控制。

  而他作为诸葛亮安排去牵制魏霸的人,在这种情况下,不仅没有阻止魏霸,还帮助魏霸欺骗陆逊。如果诸葛亮怀疑他这么做是别有居心,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。在回成都的路上,他一直在考虑怎么向诸葛亮解释,最后想来想去,觉得还是直说的好,在诸葛亮这样的智者面前,任何解释都等于掩饰,只会适得其反。

  他已经说完了,现在就等着诸葛亮裁决。

  诸葛亮拿起案上的笔,手腕停在纸上,却没往下落,过了一会儿,他又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笔。如是者三次,他抽了抽眼角,瞟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费祎,以及费祎额头下方青砖上的那一片水渍,轻轻的吐了一口气。

  “文伟,起来吧。你辛苦了,好好休息两天,等我和诸君商议一下再说。”

  “喏。”费祎沉声应道,起身再拜,躬着身,向后退了两步,一直退出大堂,这才转身走了。

  诸葛亮看着案上那一份厚厚的军报,眼角一阵阵的抽搐。他想笑一声,却怎么也笑不出来。他伸出手,轻轻的抚摸着军报,苍白瘦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,仿佛在摸一团火。

  诸葛亮想了很久,叫来了长史杨仪,告诉他,他要休沐一日。杨仪知道费祎回来了,可是他没来得及问费祎是怎么回事。现在诸葛亮突然要休沐,他知道事情肯定非常严重,以至于诸葛亮不能立即做出决定,要回去休息一天,静静的考虑。在诸葛亮当政以来,这样的情况是非常少见的。他看着案上的那份军报,非常好奇,却不敢问。

  诸葛亮简单的收拾了一下,没等天黑就出了城,直奔城外的庄园。得知丈夫回来了,黄月英非常诧异,她将诸葛亮迎进府里,到书房坐下,还没说话,诸葛亮从怀里掏出那份军报,推到她的面前。

  黄月英眨了眨眼睛:“武陵的军报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这么厚,看来魏霸要求不少啊。”黄月英故意开了个玩笑,却见诸葛亮脸上没一点笑意,不免好奇的问道:“他究竟想要什么?太守还不够?”

  诸葛亮抬起手,挠了挠有些酸涩的眼角:“太守倒是够了,不过他要武陵太守。”

  黄月英手一抖,脸色忽然变得煞白:“这竖子胆子也太大了吧,他不怕……”

  “他什么也不怕。”诸葛亮见黄月英如此惊讶,反而笑了起来:“夫人,如果不打开这份军报,你大概永远猜不到魏霸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。”

  “怎么,还有比武陵太守更过份的?”

  “武陵太守啊,其实真的不算什么。到了这一步,孙权给也得给,不给也得给。”说了几句话,诸葛亮突然放松下来,浓浓的笑意从眼中溢了出来。他拿起案上的茶杯,黄月英连忙伸手过去,提起茶壶,给他倒了半杯茶。诸葛亮一边呷着茶,一边笑道:“他要孙权送回孙夫人。”

  “孙夫人?哪个孙夫人?”

  “还有哪个孙夫人,当然是孙权的妹妹,先帝的女人。”

  黄月英愕然半晌,气极反笑:“这简单是胡闹嘛。”

  “如果只是胡闹,那倒简单了。”诸葛亮转动着手里的茶杯,凝视着杯中荡漾的波纹,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盛。“可是,我倒觉得他这是佯狂,用这个看起来不着边际的要求向我展示他的强悍,讨好陛下,讨好那些讨厌东吴,讨厌陆逊的人。你看,这样的事我都能办成,吴国有什么可怕,陆逊有什么可怕?”

  黄月英撇了撇嘴:“既然知道这些,你还笑得出来?”

  “为什么笑不出来?”诸葛亮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:“他不仅猛如虎,更狡如狐,有这样的人做帮手,恢复中原,一统天下,完成先帝的遗愿又增添了几分希望,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啊。”

  黄月英似笑非笑的看着丈夫,等诸葛亮说完了,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:“福兮祸所伏,祸兮福所倚,你不怕他做曹操?”

  诸葛亮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,他瞟了一眼黄月英,点了点头:“夫人,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。夫人可有什么妙计防患于未然吗?”

  黄月英沉思半晌,最后淡淡的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满足他的心愿,让他做武陵太守便是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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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10章 统一战线


  魏家庄园一片欢腾。

  魏家最近喜事连连,少主魏风的亲事迫在眉睫,各项事务在夏侯徽的操办下准备就绪,新郎倌魏风已经从房陵赶了回来,家主魏延也正在路上。而最让人担心的武陵战事终于有了结果,魏霸大获全胜,再次战胜吴国最著名的战将陆逊。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有待磋商,但是从吴国手中夺取武陵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。

  这个胜利不仅是魏家的荣耀,更能大大激发蜀汉君臣的热情。自从先帝刘备在夷陵惨败,无数将士葬身长沙,蜀汉人就觉得在吴国人面前抬不起头来。虽然在诸葛亮的主持下,蜀汉和吴国重新结盟,但是没有人认为汉吴之间真的和好了,相反,大家都一致认为,这不过是迫于形势的暂时忍让,是勾践式的卧薪尝胆,是为了一次痛快淋漓的复仇积累力量。

  如果说上半年的襄阳之战不过是借着魏国人的铁骑,小小的报复了一下吴国人,现在魏霸出击武陵,只凭着数百部曲,硬生生的把吴国再次拖入战争的泥潭,并且取得了斩首数万的辉煌战绩,这就是全国上下期盼以久的复仇之战。

  虽然还不是全面复仇,却无疑是一个漂亮的开始。

  可以想象,这个胜利一旦公布,成都将是怎样的情景,将有多少人会赶到魏家来祝贺,魏霸将得到什么样的名声,连带着整个魏家都会得到什么样的赞誉。

  仅仅是想一想,就足以让人激动不已。

  “媛容,你看我们要不要先给那几家透个风?”张夫人笑盈盈的说道:“打败吴国,打败陆逊,可不仅仅是我们魏家的喜事,他们听到了。也会开心呢。”

  夏侯徽含笑道:“阿母,这自然是个喜讯,不过依我来看,由咱们自己来说,毕竟不如由丞相来说的好。要夸,也得由别人来夸,是不是?”

  张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,眼珠转了转:“这话说得也是,阿风迎亲在即。那几家又与习家亲近,总是要来祝贺的,这时候上门去说,说不定会有人以为我们想多要一点礼物,还是由丞相公布的好。不过。媛容,你觉得丞相会及时公布吗?”

  夏侯徽也笑出声来。她知道张夫人在高兴什么,为魏霸的战绩高兴当然是免不了的,而魏风将迎娶习家的女儿,和襄阳的世族走在了一起,现在又借着魏霸的战功能够亲近冯家、张家,隐隐的站在诸家前列。这才是张夫人最开心的事。出身世家的人,总希望自己的家族名声更显赫一点。夏侯徽出身世家,对张夫人的这种心理自然揣摩得一清二楚。

  “丞相会公布的,他向来大公无私。这么大的事,他岂能藏着掖着?”夏侯徽从容的说道:“子玉在武陵站住脚,牵制得吴国不能西向,对他的北伐大计也是有利无弊。在这种情况下。他不会冒着触犯荆襄武人的危险压制魏家的战功。再说了,北伐一旦开始。他倚仗我们魏家的时候还多着呢。”

  “说得也是,马谡虽然去了关中,他也只能做做政务,真正要冲锋陷阵,还要靠我们魏家的男人。”张夫人点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。她虽然希望魏家越来越好,可是身为武人,战场上的凶险也是无所不在,在生死面前,谁能保证自己的运气一直那么好?魏霸这样的战绩只能归功于奇迹,魏延、魏风能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,实在很难说。一旦有什么损伤,那可是无法承受的痛苦啊。

  “那是自然。”夏侯徽又笑道:“不过,其他人家可以不去,关家和张家却必须先去一下。一来关姑娘马上就要成为我们魏家的人了,这件事不能不先通知了一下关家。而孙权要送回孙夫人的事,也要提前告诉皇后,好让她有时间给皇太后提个醒,万一皇太后不高兴,这事儿可就有些美中不足了。”

  张夫人笑了,夏侯徽做事果然是滴水不露。她不赞成抢在诸葛亮前面发布这个消息,自然是不想抢诸葛亮的风头,可是她也不能容忍诸葛亮压制魏家的战功,所以先要让关家、张家知道。张皇后知道了,皇帝陛下自然也就知道了,到时候诸葛亮想瞒也瞒不住了。迎回孙夫人的事,现在还没有定论,孙权有可能会不同意——只要诸葛亮愿意做出让步,可一旦这事捅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,不管最后成不成,魏霸在皇帝陛下的心目中那就是功臣了,相信诸葛亮也要考虑拒绝的考虑后果。

  “你办事,我放心,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。如果需要我出面,你告诉我一声就行。”

  “阿母,这件事啊,还真得你出面,不管是关家还是皇后那里,我可是镇不住场面的。要是阿母不想动弹,等习家嫂嫂进了门,由她出面,也是可以的。”

  “你啊,就是不自信。”张夫人亲昵的刮了一下夏侯徽的鼻子:“就算是习家的女儿进了门,你还是我的左膀右臂,没人能代替你。关凤虽然办事妥贴,不过她大概没什么时间在家,大多要留在武陵帮子玉的。关侯的女儿,对荆襄人来说这可是一面好大的旗呢。”

  夏侯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。她说这些,倒不是想争夺魏家的控制权,对她来说,有魏霸的魏家才是魏家,没有魏霸的魏家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。她有些吃味的却是关凤即将成为魏霸的正妻,从此要压她一头,之所以会形成今天的局面,还是因为当初诸葛亮的阻挠。如果当时与魏国和亲,这正妻的位置又怎么可能落到关凤的头上。

  身为魏国宗室的女子,却做了妾,虽说是命运所致,要说夏侯徽一点想法也没有,那也是不现实的。

  夏侯徽很快去了张家,夏侯夫人听到这个消息。也是非常欢喜。

  “是吗,子玉还真是用兵如神,这么说来,他很可能要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守了?”

  夏侯徽喜滋滋的点点头,嘴上却谦虚道:“古有甘罗十二为相,子玉这也算不得什么。”

  夏侯夫人瞥了她一眼,含笑道:“你的心思也未免太大了,做丞相还早了些,二十出头就能做太守。就是那些世家子弟也不敢奢望。你睁开眼睛看看,普天之下,算上当年的袁家、杨家等豪门,有哪个是弱冠为太守的?就算是狂士廖立,也是快到三十岁才做太守。”

  夏侯徽抿着嘴笑了。正如夏侯夫人所说。太守可不是那么好做的,世家子弟起家为太守的也不少,不过这么年轻的却几乎没见过,廖立为什么对刘备那么忠心,还不是因为刘备对他青眼有加,让当时还不到三十的他做了太守,正是这样的赏识和器重让狂傲的廖立对刘备死心塌地。

  “姊姊。关姊姊也立了功,丞相要怎么赏她啊?”张星彩倚在夏侯夫人身边,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夏侯徽:“丞相会不会也让她进宫?”

  夏侯徽眼神一黯,随即又笑道:“小星彩。这一点你放心,关家姊姊是不会进宫的,她马上也要成为魏家的人了。”

  夏侯夫人眉毛一挑:“关凤要嫁给子玉?”

  “嗯。”夏侯徽捻着衣带:“他们一起出生入死,朝夕相处。两情相悦也是正常的……”

  “我就知道,关姊姊把万人敌送给表姊夫没按什么好心眼。”张星彩叫了起来。一脸未卜先知的得意:“哼,她还不承认呢,等她成亲的时候,我可得好好的羞羞她。”

  夏侯夫人和夏侯徽互相看了一眼,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。两人说了一阵闲话,夏侯徽说明来意,夏侯夫人还没说话,张星彩先跳了起来,拍着手道:“好啊好啊,我听关姊姊说过,孙夫人的武技比她还好,身边还有好多会使刀弄剑的婢女。关姊姊要成亲了,没时间再教我习武,我可以去找孙夫人。”

  “你这么懒,三天打渔,两天晒网,还练什么武。”夏侯夫人嗔道:“你真要练武,先听你姊姊说说子玉阿兄是怎么练武的,他只用了两年时间,就练出了一身的好武艺,你以为是天下掉下来的?那是他每天一个时辰,风雨无阻的练出来的。就你这样天天睡到自然醒的小懒鬼,还想练出一身好武技?”

  张星彩翻了个白眼,撅着嘴,小声的嘟囔道:“我武技不好,是关姊姊不肯传我绝招好不好?她就是怕我超过她,所以不肯用心教我,要不然,我早就成高手了。”

  “去去去。”夏侯夫人又好气又好笑,把张星彩轰了出去,这才转头对夏侯徽说道:“子玉这是怎么回事,为什么要迎回孙夫人,就是因为陛下思念孙夫人?”

  夏侯徽点了点头。

  “他之前和丞相商量过吗?”

  “没有。”夏侯徽摇摇头,脸色变得严肃起来。“丞相派他入五溪,却不肯给一点支援,很明显是想利用五溪的战事削弱我们诸家。只是他没想到子玉居然真的打赢了,而且取得了这么大的战绩。此刻他大概会后悔养虎为患,尾大不掉。如果我猜得不错,接下来子玉更不可能得到他的支援,要想在武陵站稳脚跟,除了依靠陛下和皇后,还有其他选择吗?”

  夏侯夫人眼神微缩,沉吟半晌:“你确定这不是丞相的欲擒故纵?没有丞相的支援,子玉在武陵坚持不了太久。”

  夏侯徽微微一笑:“姑姑,到现在,你还对子玉没有信心吗?持重是必要的,可是如果想万无一失,只怕会错失良机。关家已经抢了先,关兴做了表兄的上官,姑姑就一点触动也没有?”

  夏侯夫人轻叹一声:“继先已经和我抱怨过好几次,我岂能一点触动也没有。可是你要清楚,丞相的手段可不是一般的高明啊。关家没有选择,张家却还没到那一步。媛容,不是我胆小,实在是丞相的势力太大,一步踏错,可就没法回头了。”

  夏侯徽想了想,躬身一拜:“姑姑,你的担心,我可以理解,不过,我希望姑姑对子玉有点信心,也给张家多一个选择。姑姑不要忘了,丞相年近半百,身体日见衰弱,他一旦弃世,丞相之位必然是马谡的,此人薄情寡义,犹过丞相,对张家可是一点好感也无。丞相虽以荆襄人为根基,可他毕竟不是荆襄人,还需要其他人制衡,一旦马谡当政,恐怕除了荆襄人之外,朝堂上再难看到其他人。”

  她顿了顿,又说道:“姑姑,皇后至今无子,你就不担心这皇后之位花落别家吗?”

  夏侯夫人眼神一紧,半晌无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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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11章 风向变了

 
  圣人说,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。不过那是对男人的要求,对女人来说,天下太大,国也太空,唯有家与身是最现实的。作为家中的主妇,要为家族做考虑,做为家主的女人,要为自己的位置费心思。至于国与天下,那还是由男人去操心吧。

  夏侯夫人最操心的事就是三个儿女,就是张家的前程富贵。

  经过诸葛亮多年的整治,荆襄系在蜀汉朝堂上已经是当仁不让的最大利益集团,其他人基本都靠边站。元从系早就没落了,东州系也被打击得抬不起头来,巴蜀系也看不到什么出头的希望,要想保住富贵,就只能依附荆襄系。

  夏侯夫人就是这么做的,在关家、马家在暗中支持魏霸的时候,她一直保持不动,就是不想激怒诸葛亮。她非常清楚诸葛亮的手段,与诸葛亮做对绝不是明智的选择。与关家不同,张家在宫里有张皇后,荣宠不衰,没有必要像关家一样搏命。

  可是,夏侯徽的几句话戳中了她的要害。丞相年事已高,身体又不好,很难说还能活几年,马谡最有可能接替丞相之位,与诸葛亮依靠荆襄系,本人不是荆襄系的情况不同,马谡是荆襄系的名门大族,他领导荆襄系名正言顺,没有任何人能够挑战他的地位,他也不需要拉拢其他人来做陪衬。张家对于诸葛亮的作用在马谡身上没有任何意义。马谡和张家也没有任何来往,就是明证。

  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:皇后无子。一旦马谡当政,他完全有可能利用这个理由废黜皇后,重立一个荆襄系的女子为后,到了那时候。张家还有什么依靠可言?

  皇帝刘禅?还是算了吧,那货就是个傀儡,何况他和皇后也没什么感情可言。

  上一次拒绝夏侯徽,是因为任何人都看不出魏霸有成功的希望,五溪明显就是一个陷阱。现在魏霸大获成功,有望割据武陵,父子兄弟都成了手握重兵的重将,她再拒绝夏侯徽,是不是太过保守了?正如夏侯徽所说。什么事都不可能万无一失,要想一点风险也没有,只会失去机会。魏风即将成亲,习家的女儿将入主魏家,关凤又将嫁给魏霸做正妻。夏侯徽又有孕在身,在魏家的独特地位很快就会一去不复返,此时再拒绝夏侯徽,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。

  “媛容,你有信心?”

  “我当然有信心。”夏侯徽莞尔一笑:“我对他的信心,超过任何一个人。”

  ……

  “什么?”刘禅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跳了起来,两只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。圆脸上的每一块肉都在晃动。“你是说……阿母有可能会来成都?”

  “是呢,是呢。”张皇后笑着将刘禅按了回去,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。“就算是阿母要来成都,你也不要这么激动吧。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定论,魏侍中虽然提出了要求,孙权却还没有最后答应,有些变数也是说不准的。”

  “哦。”刘禅眨了眨眼睛。似乎意识到了其中的难处,却依然兴奋不已。他转了转眼睛:“要不……朕给魏霸下一道密旨。如果孙权不同意,就把潘濬那些人全杀了。”

  “依我看,只要丞相不反对,就算陛下不下密旨,魏侍中也会这么做。”张皇后笑道:“为了逼陆逊答应这个条件,魏侍中冒险出击辰阳,一把火烧掉了陆逊的所有存粮,这才逼得陆逊、潘濬走投无路,答应向孙权请示呢。”

  “嘻嘻,魏霸是个忠臣,朕喜欢他。”刘禅手舞足蹈的说道:“这么多人,就他还记得朕的心思。”

  “魏侍中是忠臣,可是忠臣也难做呢。”

  “这话怎么说,谁想对他不利?”刘禅一惊,压低了声音:“是不是丞相?”

  张皇后瞋了他一眼:“你就这么想丞相的?”

  刘禅嘿嘿干笑了两声,没有再说什么。他非常清楚张家和诸葛亮的关系,在张皇后面前说丞相不好并不合适。见刘禅这副神情,张皇后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,连忙解释道:“陛下,你有没有想过,阿母如果来了成都,她住在哪里?”

  “当然住在宫里。”刘禅不以为然的说道:“朕要给她安排最好的宫殿,让她和朕呆在一起。”

  “那太后怎么办?”

  “太……太后?”刘禅这才想起宫里已经有一个太后了。他为难的挠了挠头:“这事……还真有些难办,太后……应该不会反对吧。”

  “太后会不会反对,臣妾岂能知道,这要陛下去问太后才行。”张皇后笑道:“不过,太后知道陛下与阿母的情意,想必不会太过阻挠。只是陛下也要体谅一下太后的难处,要先行安排才好。”

  “嗯,皇后你说得对,这件事,还真得好好筹备一下。”刘禅深以为然,兴奋的与张皇后讨论起来。说实话,他虽然有热情,却没多少手段,张皇后同样如此,好在夏侯徽之前给她拟好了方案,现在拿出来一说,刘禅顿时对张皇后高看了几眼。

  在夏侯徽的遥控下,刘禅着意亲近吴太后,找了个机会,把这件事对吴太后说了。宫里本来就没什么利益可争,皇帝陛下又难得这么认真的来商量,吴太后也没为难他就松了口。一见吴太后点头,刘禅非常高兴,又陪着吴太后亲亲热热的说了一阵子话,把吴太后逗得合不拢嘴,连带着看张皇后都多了几分欢喜。

  搞定了宫里的事,刘禅一门心思就等着诸葛丞相来请旨。他可不敢主动去问诸葛亮,在相父面前,他连呲个牙都不敢,只能耐心的等着。

  然而刘禅虽然没有主动问诸葛亮,可是他想要的结果却通过董允的嘴传到了诸葛亮的耳中。听完董允的转述,诸葛亮沉默不语,脸色却非常平静,非常得董允有些不安,不知道是不是说得迟了,丞相已经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他就失职了。

  会是谁呢?向朗,还是郭攸之?

  “威公,你觉得如何?”没等董允猜出答案,诸葛亮打破了沉默,率先向长史杨仪发问。

  杨仪连忙欠身致意:“丞相,愚以为不妥。”

  “说说你的理由。”诸葛亮摆摆手,示意杨仪放松一些。马谡去了关中以后,杨仪重新任丞相长史,有了上一次的经历,杨仪现在谨慎了许多,这件事又牵涉到魏霸父子,他不得不加倍小心,以免被诸葛亮认为是公报私仇,以私碍公。一有顾虑,难免有些拘谨,这份拘谨落在诸葛亮的眼里,却是性格收敛的象征。是以诸葛亮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严厉,反而让杨仪放松一些。

  “喏。”杨仪感激的看看诸葛亮:“丞相,愚以为,这次战事,孙权损失惨重,已经无法对我们产生威胁,教训他的目的已经达到,正是进行安抚的时候。这时候逼孙权送回孙夫人,对他来说,无疑是一种羞辱。不管是孙权现在就拒绝,不是迫于形势,暂且接受,将来再图报复,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事。冤家宜解不宜结,我们的敌人是魏国,这时候和孙权结仇,实在不怎么理智。”

  诸葛亮微微颌首,鼓励的看着杨仪。杨仪心中一热,又接着说道:“且魏霸此举,亦有用心不良之处。他这是在讨好一部分人,企图拉拢他们……”

  杨仪一开口,就发现诸葛亮的嘴角有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,连忙讪讪的收住了话头。

  “你说的没错。”诸葛亮收起了笑容,淡淡的说道:“魏霸的确有些借这件事拉拢冯进、张威那些人,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,从在房陵时与潘濬发生冲突时,我就看出了这个苗头,现在不过是变本加利罢了。可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,为什么冯进、张威等人会支持他?他们以前可没什么来往。”

  杨仪皱起了眉头。

  “因为你们一直觉得他们是武人,不肯降尊纡贵,看不起他们。”诸葛亮变得严厉起来,“都是荆襄人,却不能同舟共济,现在被魏霸钻了空子,与其说是魏霸的高明,不如说是我们的失策。威公,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?”

  “丞相所言甚是。”杨仪本能的回答道。

  诸葛亮追问道:“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呢?是强行打压魏霸,还是与冯进、张南等人搞好关系,把他们争取过来?”

  杨仪愕然的看着诸葛亮,对诸葛亮说出这些话,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。主动和那些武人搞好关系?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,以前可是武人主动套近乎,他们都不愿意搭理。谁在压制这些武人?说到底,还不是丞相你吗,怎么现在突然掉了个?

  “你们不要忘了,魏霸也是荆襄人,他和伟度(胡济)、龚袭(董厥)还是同乡。古有蔺相如以国事为重,对武人廉颇多有忍让,这才能文武共济。如今我们欲以一州之地兴复汉业,是不是也应该放开胸怀,求同存异?如果连同是荆襄人的魏家父子都不能容忍,又谈什么与吴人联盟,难道孙权君臣比魏家父子更近吗?”

  杨仪目瞪口呆,他看看蒋琬,却发现蒋琬无动于衷,仿佛早有预料一般。他不由得暗自悔恨,早知如此,应该事先和蒋琬通个气,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。丞相这不会是故意让我难堪,要再次罢免我,让蒋琬做长史吧?

  董允眉头微锁,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和疑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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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12章 捉襟见肘

  
  建兴七年冬十二月,镇北大将军魏延回京述职,丞相长史杨仪率领一帮官员,到城北的送客观迎接。

  杨仪非常郁闷,他和魏延一向不对路,他是襄阳大族,而魏延不过是义阳的一个小豪强,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,他有足够的资本俯视魏延。只可惜,他的仕途一直不如魏延顺利。当他还跟着诸葛亮苦熬的时候,魏延已经深受刘备信任,担任了汉中太守。好容易等诸葛亮主政了,借着丞相府的威势,他勉强和魏延并肩了,魏延那个最不成器的儿子魏霸却异军突起,关中一战,诸葛亮主力惨败陇右,魏延却守住了关中,成了镇守一方的镇北大将军,以至于现在魏延回京,他这个丞相长史还要挤出一脸的笑容来迎接。

  其实杨仪更想给魏延一个下马威,只是他不敢。诸葛丞相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大转变,让他一时摸不清头脑,不敢贸然生事。惹怒了魏延是小事,惹怒了丞相却是大事。

  虽然惹怒了魏延似乎也不是什么小事。

  杨仪之所以站在这里,是因为蒋琬的一番话。那次会议之后,一头雾水的杨仪难得的主动去找蒋琬,探听丞相的真实用意。蒋琬也没说什么,只是说,东吴被魏霸打得鼻青眼肿,魏霸占据武陵,深入荆州,在收回武陵之前,孙权不可能有能力西向,东部的威胁已经基本解除,丞相接下来要把精力放在关中,魏延身为镇北大将军,关中都督,必然是丞相要倚重的大将,丞相给他礼遇也是应该的。你既然是丞相长史。就应该体谅丞相的一片苦心,替丞相分忧云云。

  杨仪是个聪明人,他从蒋琬的话里品出了意思,丞相给魏延面子,是要魏延在接下来的北伐之战中卖命。推而广之,要他们主动和荆襄武人交好,自然也是为了北伐。战争时期,既然要人家卖命厮杀,给他们一点好处也是应该的。

  想通了这一点。杨仪才能站在这里,勉强做出一副泰然自若,谈笑风生的样子。

  魏延对杨仪没什么好感,但是对杨仪的丞相长史身份却非常看重,这是诸葛亮给他面子。他不能不承情。在简单而热烈的欢迎仪式后,魏延径直来到丞相府求见。

  闻说魏延来了,诸葛亮迎出中门。一看到魏延,诸葛亮就缓步迎了上来,双手托住躬身下拜的魏延:“文长,一路辛苦,就不要拘礼了。”

  魏延正色道:“礼义所在。不得苟且。延蒙丞相信任,却不敢放肆。”

  诸葛亮哈哈大笑:“文长,是幼常教你这么说的么?”

  魏延有些窘迫,这些的确是马谡教他的。要不然以他的性子,刚才在城外就要对杨仪出言不逊了。马谡对他说,你现在是镇北大将军,不知道多少人妒嫉你。在背后说你的坏话,都是丞相替你挡着。这次你儿子魏风能娶习家的女儿。也是丞相出面主婚,要不然习家根本不会同意。投桃报李,你也要给丞相一点面子,不要让他难做,也让人觉得你这个镇北大将军有气度。魏延觉得有道理,这才收敛了些。此刻被丞相一语点破,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。

  “文长,这样好啊。”诸葛亮转身向堂上走去,魏瞎紧紧跟随,躬着身子,落后半步。“君子不重则不威,你现在是国家重臣,知礼守礼,本是应该的。我让幼常去帮你,用意也在于此。现在看来,幼常还是称职的。”

  “丞相所言甚是,马幼常文武兼资,是个好帮手。”魏延不经意的松了一口气。马谡到关中,他一方面表示欢迎,一方面也保持谨慎,生怕是诸葛亮派去夺他的兵权的。现在听到诸葛亮这句话,他算是放了心。

  “你远来辛苦,我本打算让你先回家休息,然后再谈公事。既然你来了,那我们就先说两句吧。”诸葛亮到堂上坐下,让人给魏延安排了座位,问起了关中的情况。魏延不敢怠慢,从亲卫手中取来一份厚厚的奏疏,双手递到诸葛亮的面前。

  诸葛亮接了过来,放在案上,笑道:“文长,我知道你急着回家见家人,我们就长话短说。关中的准备如何?曹魏的情况怎么样?”

  “回禀丞相。”魏延恭恭敬敬的说道:“襄阳之战结束之后,曹魏一直在做准备。不过,大将军曹真病重,襄阳一战折损又太多,他们一时半会的还没有发动攻击的能力。目前他们的精力用于稳固河东、并州的局势,骁骑将军秦朗率军出征,正在清剿上郡的胡骑,张郃也从凉州出兵,加强了对北地、安定的控制,依延之见,他们是在清扫外围,重新打通凉州,对我关中形成三面包围的战略。为国家计,不得不早做准备,先发制人。”

  “先发制人?我们有这个实力吗?”

  “丞相,关中不仅有精兵万余,还有天师道精壮数万,他们农时耕种,闲时习武,随时可以上阵。”

  “天师道?”诸葛亮沉吟道:“我记得京兆尹赵素就是天师道中人。如今关中俨然已经成了天师道的治庐,若再以天师道众作战,你不担心将来天师道在军中的势力越来越强,无法控制吗?”

  魏延沉吟片刻:“丞相,犬子魏霸也是天师道众,他还是关中治治头大祭酒,地位犹在赵素之上。若能将他调往关中,赵素自然翻不了天。”

  诸葛亮眼神一紧,沉吟片刻:“子玉的确能控制得住赵素,不过武陵刚刚入手,根基未稳,现在把他调离的话,武陵恐怕会得而复失。他是我扎在孙权肉里的一根刺,孙权时时刻刻都想把他拔出来,在这个时候把他调到关中去,岂不是正中孙权下怀?”

  魏延不说话了。

  诸葛亮瞟了他一眼,放缓了语气:“是幼常的主意,还是赵素的要求?”

  魏延沉默了片刻:“是延自己的主意。犬子魏霸虽然小有战功,可是胆大妄为。延担心他将来闯出祸来,于国于身不利,所以想把他带在身边,多加教训,以冀将来能对国家有尺寸之功。”

  诸葛亮忍不住笑了起来。他瞪了魏延一眼:“文长啊文长,你连说谎都不会啊。你是担心我压制子玉的功劳,还是怕他影响你的仕途?不管是哪一个,你都大可放心。我已经上书陛下和孙权谈判,一旦孙权同意割让武陵。我就要让子玉做武陵太守。说实话,那地方除了他,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。至于后者,你更无须担心。别说你一个儿子做了太守,就算将来你其他的儿子和魏霸一样能干。我也不会担心你。你魏文长对先帝的忠心,还需要怀疑吗?天命垂丧,神州陆沉,我等欲以一州之地兴复汉室,完成先帝的遗愿,若不能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。岂有一星半点成功的可能?”

  魏延感激不尽,拜服在地。

  诸葛亮意味深长的说道:“文长啊,你现在也是一方重将,耳朵不能太软。凡事要有自己的判断。我受先帝重托,能浅才薄,战战兢兢,非常需要你的帮助。如果我们之间都不能坦诚相见,那还怎么完成先帝的遗愿?”

  “是是是。是延想得太多了。”魏延红着脸,尴尬的连连点头。

  离开了丞相府,魏延进宫见驾。刘禅倒没说什么,礼节性的问了几句,便让魏延离开了。魏延回到府中,魏府上下自然是兴奋不已,热闹的接风宴过后,魏延回到房中,和张夫人对面而坐。

  张夫人笑容满面,斥退了下人,亲手帮魏延脱了处衣,给魏延端来了醒酒茶。魏延一时有些不适应,想站起来自己弄,却被张夫人按住了。

  “你现在是一方重将,这些小事,就不要亲自动手了。”张夫人按着他的手,笑盈盈的说道:“怎么样,马谡去了关中,有没有对你不利?”

  魏延笑笑:“马谡这次去关中,一切正常,我不说让他去左冯翊,他就安安静静的在长安呆着,读读书,四处看看。我向他请教,他也不推辞,有一说一,说的话也都在理,都是为我着想。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。他越是如此,我越是担心,不过今天见了丞相之后,我倒有些释然了。”

  魏延把和诸葛亮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,张夫人也有些诧异:“这么说来,马谡去关中倒像是贬斥了?可是我没听说他和丞相之间有什么矛盾啊。”她想了想,又道:“会不会是丞相欲盖弥彰,两人故意扮作有矛盾的样子,好让你放松警惕?”

  “我也是这么猜的,可是看丞相的样子,似乎又不太像。”魏延呷了一口茶,沉吟道:“我试探丞相,想要将子玉调到关中去,丞相也拒绝了。他说子玉关系到荆州局势的稳定,不可或缺。”

  张夫人淡淡的说道:“这样不是更好吗,为什么一定要调到关中去?”

  魏延诧异的看着张夫人:“夫人,你怎么也糊涂了?关中大战在即,我需要更多的武卒和财力支源,哪里还有余力来支持子玉。武陵深入荆州,位置固然重要,凶险也绝非等闲,若无支援,他如何能站得稳,立得住?”

  张夫人含笑瞥了一眼魏延:“夫君,你忘了两件事:第一,子玉有过人之能,你千万不要小看他。第二,如果关中大战,我们魏家虽然没有余力支持他,却不代表他就孤立无援。”

  “是么?”

  “是的,我正要和你商量,想为子玉迎娶关侯的女儿关凤,把关家、张家以及那些被丞相压制的力量全部发动起来,一起支持子玉。”

  魏延眉头一皱:“只是这样一来,岂不是要扰乱丞相的安排?”

  张夫人反问道:“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?”

  魏延摇摇头,眉宇间是一抹掩饰不住的忧色。“我本来是想把子玉调到关中,一来有他帮我,父子并肩上阵,我也能轻松些。二来他也可以跳出武陵那个四战之地,免遭折衅。现在丞相不允,我也就没什么好办法,看来只好依夫人的安排了。只是要赶紧派人把这些事告诉他,好让他有所准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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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13章 祸兮福所倚


  跳板刚刚放下,还没有停止晃动,孙权就踏了上去,分开众人,几乎是冲进了船舱,扑到陆逊的病榻前,拉着陆逊的手道:“伯言,如何?”

  疲倦不堪的陆逊大吃一惊,挣扎着要坐起来行礼,孙权轻轻的按着他的肩,摇了摇头:“伯言,不要拘礼,好好将养才是最重要的。国事艰难,你可不能扔下我一个人。”

  孙权说着,泪水从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涌出,沿着瘦削的面庞流了下来,沾了干枯的紫须。看着哭得泪水横流的孙权,陆逊慢慢放松下来,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:“大王,你瘦了。”

  “我没事,我没事,只是你受苦了。”孙权摇着头,泪花飞溅,他小心的掀开被子,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。看着陆逊那两条血迹斑斑的大腿,孙权大吃一惊,随即勃然大怒,转身喝道:“医匠何在?”

  两个随行的医匠面色煞白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连连叩头。

  孙权冲上去,飞起一脚,将其中一人踹翻在地,挥起手,一个狠狠的耳光,打得另一个医匠晕头转向。他怒吼道:“你们是怎么搞的,怎么伤成这样?来人,把他们给我拖下去砍了。”

  四个武士冲了过来,挟起医匠就走。

  “大王饶命!大王饶命!”两个医匠吓得魂飞魄散,连声哀嚎。

  “砍了,砍了!”孙权挥舞着手臂,怒不可遏。

  “大王……”陆逊使出浑身力气,叫了一声。孙权立刻转过身,两步跨到陆逊面前,轻声说道:“伯言,你痛么?”

  “大王。医匠无罪,若非他们悉心照料,我已经死在半路上了。请大王饶他们一命。”

  “就这样还悉心照料?”孙权不肯罢休:“你是孤的心腹,他们这么不用心,万死亦不能当其罪。”

  “大王,是臣的身体太弱,怪不得他们。”陆逊挣扎着坐了起来,伏在床上,苦苦哀求:“请大王饶恕他们。为臣之故,杀无辜之人,只会增加臣的罪孽。”

  孙权听了,眉头一挑,挥了挥衣襟。谷利立刻走到舱外。下令停止行刑。

  “多谢大王。”

  “唉,伯言,你不要怪我,这些日子,我快要疯了。”孙权坐在榻边,拉着陆逊的手,泪水又重新涌了过来。“自从接过兄长之托。辛苦三十年,一直以为小有成绩,没想到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羞辱了。为了夺取荆州,我们父子兄弟三人付出了四十年的心血。公瑾、子明还有你,都费尽了心思,没想到一时失误,现在眼看着又要易手。我实在是……实在是无颜见你啊。”

  “大王。是臣无能,让大王失望了。”

  “不。伯言,你不要这么说。这都是我一时昏了头,下了乱命,连累得吕公殒阵,承明、子山蒙羞,你更是伤成这样,我的左膀右臂、心腹肝胆,一时俱伤。”

  孙权自责不已,陆逊只好软言劝慰。“大王,吕公为国殒身,着实可惜。潘承明、步子山虽然有所损伤,所幸精锐尚存,假以时日,一定能重振雄风。至于臣,不过是些许皮肉伤,用不了多久就能复原。让大王如此挂念,臣等实在承受不起,还请大王以国事为重,且莫自怨自艾。”

  孙权点点头:“看到伯言,孤的心里就有了依靠。伯言,你说,荆州之事尚可为乎?”

  陆逊无力的笑了笑:“大王,魏霸虽说占据武陵,却未伤荆州根本。依臣看,这不过是疥癣小疾罢了,只要我大吴君臣同心,除他易如反掌。”

  孙权眼神一亮:“是吗?”

  “大王,请听臣细言……”陆逊招手让人拿地图来,孙权连忙拦住了,连声说道:“不不不,伯言,你不要说了,休息要紧。我相信你,既然你说没事,那就自然没事。你先随孤回宫,孤让宫里的太医给你疗伤,我要看着你康复才能放心。至于荆州的战事,以后再谈不迟。”

  孙权不容分说,掖好被子,让武士抬起陆逊的病榻下了船,抬到他的车上。他亲手扶着病榻,连声招呼武士们小心一点。陆逊感激莫名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
  孙权将陆逊抬回宫里,又让人把孙舒城和陆抗接到宫里来。看到陆逊瘦得皮包骨头,孙舒城心如绞痛,小陆抗却紧紧的咬着嘴唇,强忍着泪水,不肯哭出声来。他拉着陆逊的手,吞声道:“阿爹不哭,阿爹不哭!”

  陆逊欣慰的看着儿子,另一只手拉过孙舒城的手,轻声安慰道:“夫人,为夫没事,且莫伤心,坏了君臣之礼。”

  孙舒城含泪点点头,反手握着陆逊的手,怎么也不肯松开。仿佛一松手,陆逊就会离她而去。

  孙权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,像个犯了错的孩子。

  和家人团聚,得到了宫里太医的悉心照料,陆逊很快恢复了精气神。他和孙权讨论了荆州的局势,信心十足的对孙权说,眼下的形势虽然对吴国不利,可是对蜀国,对魏霸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
  吴国这次丢了武陵郡,但是武陵郡山地多,耕地很少,辰阳以西,向来就是蛮子的领地,吴国几乎没有从那里得到什么好处。现在丢了,实际上也没太多损失,最多不过是把阵线向后移。魏霸占了武陵,充其量也只能利用溆浦一带的耕地,另外就是临沅周边的三四个县。

  如果所料不错,魏霸一定会尽可能的要求临沅附近的控制权,但是,临沅离辰阳太远,他很难完全控制,而且为了安全考虑,他也不敢到临沅来,临沅一带随时可以夺回来。魏霸真正得到的利益还是原属五溪蛮族的地盘,此外就是辰阳、溆浦这个有战略意义的要塞。

  可是,魏霸面临的困难却更大。从各方面的信息来看,诸葛亮最初的用意只是打破我军对益州的企图,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占领武陵,这完全是魏霸自己的意思。魏霸这么做。不仅是对对我们的勒索,更是公然反抗诸葛亮的命令。可以想象,接下来诸葛亮肯定会把他当成一个心病,必欲除之而后快。

  没有诸葛亮的支援,仅凭武陵的那些蛮子,魏霸能守住武陵就算不错了,要想出击,却是万万不能。只要我们守好边境,魏霸夺取武陵的实际危害并不大。可是他与诸葛亮的矛盾却已经无法掩饰,内忧外患,他又怎么可能长久?

  因此,魏霸看起来是大获全胜,其实是把自己推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。他要想活下去。就只能向我们求援。如果大王能施以手段,到时候不仅能够收回武陵,还有可能从魏霸手中得到战船的技术。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。福祸靡常,只看你怎么去对待,只要应付得当,转祸为福是完全有可能的。

  孙权恍然大悟。连连点头。

  ……

  魏霸背着手,站在龙岩滩的天桥上,有些茫然的看着正在用心操练的蛮兵。虽然还在谈判,最后的结果还没有出来。但是这场战争已经落下了帷幕。他出神入化的战绩已经让他神将的威名深入人心,这些蛮子们对他再也没有一丝怀疑,重新整合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。

  五溪之中,雄溪现在还没有正式入伙。但是其他的大大小小的部落敬畏他的威名,纷纷派人来向他表示臣服。龙岩滩现在有五千蛮兵。都是来自各个部落的精壮。如果不是魏霸担心军粮供应不上,只在来投的部落中挑选最强壮的勇士,他现在可以拥有上万的兵力。

  限于条件,魏霸养不起太多的人,只能实行精兵策略。他从这五千人中精挑细选了两千人作为亲卫营,交由敦武、王双训练,其他的人由靳东流和一些武卒负责指导训练。神犬营还保留了原有的两百人编制,还是由关凤负责,不过军犬的数量却大大增加,现在已经有犬五十余头。在沙拉曼等人的训练下,进步神速。

  形势一片大好,至少看起来是这样,不论是魏家武卒、关家刀盾手、赵家矛兵等老底子,还是依附的蛮兵,都劲头十足。关凤等人心情也不错,只有魏霸自己清楚他面临着多大的困难。

  除了魏霸之外,还有一个人非常冷静,他就是廖立。

  廖立奉魏霸之命,赶到长沙,联络之前的故旧。从长沙回来的时候,他花光了魏霸给他的钱财,却带来了大批的粮食,足够解决魏霸面临的问题。不过,看到关凤等人的轻松气氛,他警告魏霸说,你不要得意忘形,危险远远还没有过去,相反,更大的危险才刚刚到来。丞相肯定会对你割据武陵的行为非常愤怒,接下来,你再也无法指望从成都得到一点支援,你只能自己想法求生存,谋发展。如果你也和他们一样以为万事大吉,从此可以安居乐业,那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,你会死得很难看。

  廖立不仅是口头警告,他还对魏霸仔细分析了魏霸面临的问题:武陵山地多,耕地少,最主要的人口和财富都集中在临沅一带,那里离辰阳远,离吴人近,以魏霸目前的这点兵力,如果驻扎在临沅,无异于羊入虎口,只要孙权缓过这口气,就会一口吞掉,连骨头都不剩。你只能驻在辰阳,而辰阳一带只有溆浦有少量耕地,这就决定了你的发展空间极其有限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人休养生息,卷土重来。

  廖立说,除非你满足于在山里做蛮子的神将,否则,你必须认清眼睛的形势,别开蹊径,才有可能打出一片天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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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14章 交州!交州!

 
  魏霸对廖立的话佩服得五体投地,他虽然不像关凤他们那么乐观,但是他也没有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。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,要说一点骄傲自满也没有,那也不实际。年轻人嘛,有点小得意也是很自然的。不过,他毕竟是两世为人,深知创业的艰难。别说他现在还没有成功,就算是成功了,一旦大意,阴沟里翻了船的可能还是随时可见。

  他向廖立请教,那我们应该怎么做,才能突出重围,打开局面?

  廖立给他提了个建议。

  你占领武陵之后,吴人肯定会担心你继续蚕食其他地方,必然要四面围堵。北面有宜都郡,东面有长沙郡和零陵郡,孙权都会在这里安排精兵强将,阻止你进一步的扩张。就目前而言,别看你打了个大胜仗,吴军损失惨重,但是吴军的数量依然比你多。这些蛮子在山里当然是神出鬼没,一旦出了山,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,根本不是吴军的对手,如果攻击宜都、长沙、零陵,你一定碰得鼻青眼肿。只要打一个败仗,你这个神将就会跌落尘埃,什么也不是。

  这些地方都不能碰,那该怎么办?当然是挑吴军控制不力的地方进步渗透。吴军对哪里的控制不力呢?交州。

  交州在岭南,在士燮死之前,交州一直是士家的天下。士燮死了之后,孙权才敢真正对交州动手,企图将交州纳入他的管辖之中。孙权为什么会对交州这么上心?原因很复杂,但其中一条是再清楚不过的,交州虽说不能和富庶的中原相比,可是黄巾大乱以来,天下播荡。而交州却是为数不多的没有受到破坏的几个州之一。相反,因为大量的中原人逃到了交州,交州发展得非常快。吴国又实行与众不同的食邑养兵制,孙权直接掌握的地方有限,交州就是其中之一。拿下交州,不仅可以突出重围,还可以抢走孙权的小钱库,削弱对手。

  争夺交州,可以起到损人利己的作用。这是诱惑所在。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夺取交州也相对容易。一来吕岱征服交州,杀戮甚重,交州人对士家还有感情,对吴人自然没什么好感。二来吕岱刚刚战死。他的一万大军只剩下三四千人逃了出去,仅凭这些人是控制不住刚刚征服不久的交州的。更何况我们这儿还有和士家有直接关系的朱武,他一定会非常愿意帮我们联系上士匡。

  廖立最后说,丞相这个人很实际,如果你能拿下交州,就算丞相对你意见再大,他也要考虑考虑交州对北伐大业的作用。别忘了。商业是益州的生财之道,而交州却是益州商路中不可或缺的一条。你控制了交州,就控制住了丞相的钱袋子,他还能把你当废物一样弃之不顾吗?

  魏霸感慨不己。刘备打仗不行,用人的眼光却很独到,这狂士狂得有底气。

  廖立指明了方向,两人一商量。很快就拟定了方案。廖立去辰阳和孙权派来的诸葛瑾扯淡,反正潘濬这些人还被关在峡谷里。主动权在魏霸手上,想怎么谈就怎么谈,拖得吴人扛不住,说不定还能多捞一点好处。魏霸则负责筹备对交州的军事行动,练兵是一方面,了解交州的风土人情、山川地理才是重中之重。

  要打听这些,朱武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当然是最好的对象之一。不过也仅仅是之一。这些人都是大字不只几个的武夫,对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当然很熟悉,可是对整个交州的形势却不甚了了。包括那些跟着吕岱征战交州的吴军将士,了解的情况也比较琐碎。

  不过,魏霸从那些俘虏的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:吕岱收集了很多关于交州的资料。魏霸在吕岱的遗物中没有看到这些,他估计,吕岱大概把这些东西交给吕凯了。

  于是,还游离在神将金光之外的雄溪部落再一次进入了魏霸的视野。雄溪部落的五千多人在槐根的率领下,和吕凯一起退到了雄溪,也可能已经退入了郁林,要想得到那些资料,就要抓住吕凯和槐根。

  魏霸找来了相夫和朱武。

  “大人,你找我们?”相夫和朱武并肩来到岩下,仰视着魏霸,恭敬的问道。

  “嗯,有些事,要和二位商量一下。”魏霸微微一笑,招了招手,转身走进了山洞。相夫和朱武连忙跟了上去。一进山洞,正在指挥着一群蛮女忙碌着布置的关凤使了个眼神,一个蛮子端来了一些茶水和点心,便一起退了出去,留下魏霸三人。

  “大人,这是准备过年了?”相夫打量着打扮一新的山洞,笑道:“还是准备在这里成亲?”

  “啊,没两天就是除夕了,最近大伙儿辛苦,准备到时候好好聚一下。”魏霸笑道:“我兄长大婚,我没能赶回去,我兄长舍不得我,派人给我送了些喜酒来,到时候正好和诸位一起畅饮。”

  “是吗?”相夫兴奋的说道:“那可太好了。不过,这酒不能白喝,我们要凑点份子,不能丢了大人的脸啊。”

  朱武也笑道:“正当如此。这喜酒可没有白喝的,一定要意思意思。”

  魏霸眨了眨眼睛,笑道:“你们真想意思意思?”

  “那当然。”相夫拍着胸脯笑道:“只要我拿得出来,大人你就尽管开口。”

  “那我可开口了啊。”

  “大人尽管开口,相夫说个不字,回头就让神犬咬死。”

  “唉,没这么严重。”魏霸笑眯眯的请他们入座,摊开案上的地图,轻描淡写的说道:“我要合浦珠,直径一寸以上的合浦珠,多多益善。”

  相夫一愣,随即大喜:“大人,你要取合浦?”

  魏霸摇了摇头,相夫不解。魏霸随即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:“我要取整个交州。”

  相夫和朱武互相看了一眼,惊讶不已。

  “怎么,有问题?”魏霸从容的问道,脸上看不出一点紧张,仿佛取交州是手到擒来的事一般。

  两人沉默了片刻,还是相夫先开了口。“大人出马,自然是手到擒来。不过,交州地域广阔,又多有险阻,蛮族众多,互不相服。要是一一征服,恐怕旷日持久,所得不及所费。”

  魏霸没有吭声,转向朱武。朱武舔了舔嘴唇,有些紧张的说道:“大人若要征服交州,我等自然是求之不得,我想我家主人也会鼎力支持。不过,正如相夫精夫所说,交州广阔,蛮人种族不下千百,极难征服。自从秦始皇开边以来四五百年,尚未见全功。大人,战端一开,收拾却难,还请大人三思。”

  魏霸微微颌首,淡淡一笑,脸上既看不出沮丧,也看不出不快。他示意相夫二人稍安勿躁,手指在地图上慢慢的摩挲着。他清楚相夫和朱武担心什么,相夫是担心战事太久,损失太多,对他们的实力有损,而所得却非常有限,也就是得不偿失。朱武当然想恢复士家在交州的地位,可是他更担心魏霸只是利用士家,把士家当刀使,最后士家却什么也捞不着。

  说到底,都是担心实力受损,利益不足。

  “二位的担心,我非常清楚。诚如所言,要想在短时间内征服交州,是根本不可能的,我也没有那么狂妄。”魏霸不紧不慢的开了口:“不过,凡事要从大处着眼,小处着手。我们不能只把目光停留在这里的几条沟沟谷谷,还应该看得更远一点,你们说是不是?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去成都,去洛阳做官?”

  “去洛阳?”相夫和朱武互相看看,有些摸不着头脑。在他们的头脑里,哪里去洛阳的概念。就算是曾经独霸交州的士家,又有几个去过洛阳?相夫虽说曾经是雄溪精夫,可是洛阳离他的世界还是太遥远了。

  “攻交州,说到底,还是为了攻吴。”魏霸接着说道:“当然,我取交州,不是为了榨取交州的钱财,而是为了把交州各族团结起来,把吴人赶出去。天下蛮族是一家,我相信只要以诚相待,正如我现在能和二位在一起一样,我也能和其他的部落成为自己人。”

  魏霸看看相夫和朱武,诚恳的说道:“我希望你们相信,我不是一个带来杀戮的恶魔,而是一个能带给你们带来幸福、带来文明的神将。”

  相夫和朱武默默的点了点头,却依然不说话。他们不是那些普通的蛮子,相比于神迹,他们更看重实际的利益。

  “精夫,听其言,观其行。交州的事先放一放,我们先解决雄溪部落的事。”魏霸挥了挥手,把相夫和朱武从沉默中叫了回来。一听说雄溪部落的事,相夫顿时精神起来,两眼放光。他现在实力不足,在魏霸的部下没什么地位,就想着夺回部落,再振雄风呢。“取交州是为了攻吴,要想取交州,就先得夺回雄溪。饭要一口口的吃,事要一件件的做。你们说是不是?”

  相夫连连点头:“大人,你准备如何夺回雄溪?”

  “当然是先礼后兵,堂堂之阵。”魏霸道:“雄溪部落是你的部落,除了槐根等罪魁祸首之外,槃瓠老祖的任何一个子孙都不应该枉死,更不应该自杀残杀。你说是不是?”

  相夫如释重负。“大人果然是仁者,汉人说,仁者无敌,说的应该就是大人这样的仁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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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15章 仁者无敌

  魏霸要做仁者,绝不是什么良心发现,或者真把自己当成恩泽天下的神将了,他这也是没办法,现实环境逼的。

  正如朱武所说,从秦始皇派五十万秦军入岭南开始,中原汉人对南方的征服已经持续了四五百年,可是结果如何?别说岭南还是化外之地,就连江夏、长沙、武陵这些地方都还是蛮人的地盘,可以这么说,过了长江以南,大部分地区都是蛮人的天下。

  这倒不是蛮人强悍。蛮人的确强悍,可真要和汉人阵而后战,那他们还是不够看的。他们倚仗的就是地利,汉人和蛮人的分界线通常就是地理分界线,入了山,是蛮子的天下,出了山,就是汉人的天下。

  由此向前,就是连绵数千里的山区,要想一个个的去征服,别说魏霸,就算魏霸的儿子、孙子一起来,恐怕也难以完成这个重任。

  强攻不成,那就只有利诱。

  蛮子为什么易叛难安?大部分都是因为汉人官员欺压太狠,擅自在朝廷规定的赋税之外增赋。蛮子们生活在山里,生活本来就困难,一增赋,就有可能倾家荡产,如果再遇到那些不良的官员,可能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结果。到了这个时候,他们不造反还有什么选择?所以蛮子们很容易反,但是只要朝廷更弦易张,派能施仁政的官员来,他们很快又会投降。真正想造反谋取政治利益的蛮子毕竟是少数,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的。

  蛮子们不反对汉人官员,能给他们带来福利的官员,他们还是非常欢迎的。这样的例子不少见,后世最著名的应该就是诸葛丞相。诸葛亮平定南中之后,就是考虑到蛮子们的特殊情况。允许蛮子自治,所谓攻城为下,攻心为上,这才让南中保持大体安定。南中人对诸葛亮心怀感激,虽然诸葛亮其实也是在奴役他们,只不过实力不够,只能保持克制罢了。

  蛮子过得苦,他们的狠是穷狠,是活不下去。只能和你拼命的狠。对付这样的人,你和他比狠,那是自找麻烦。老子说过,民不畏死,奈何以死惧之?要想得到他们的支持。其实也很简单,那就是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。

  魏霸现在没钱。关中大战在即,魏家的财力物力要首先支持老爹在关中的战事,不可能再有余力来支持他,这一点,老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。他是想把魏霸带到关中去的,可惜丞相不准。他也无能为力。

  可是魏霸有技术。所有人都知道魏霸的机械技术独步天下,什么连弩、攻城车,都是攻守的利器。可是他们不知道,魏霸的机械技术原本不是杀人的。而是活人的。他学的是农业机械。

  魏霸近乎神奇的机械技术可以给山里的蛮子带来好处,那座横跨峡谷的天桥便是明证。山里交通不便,峡谷纵横,交通基本靠走。通信基本靠吼,眼睛看着只有百十步远。可是要想过去,也许就得走半天。魏霸能架桥,可以提代极大的便利。

  这只是一个方面。

  山间耕地少,灌溉不便,有时候看着滔滔的江水却无法利用。魏霸有水车提水技术,可以增加灌溉的面积,给生活带来便利的同时,也能带来粮食的增产。

  这些都是魏霸的秘密武器,有了这个秘密武器,魏霸才有底气说,我能给你们带来福祉。

  诸葛亮给蛮人的好处是减轻赋税,是被动的,魏霸给蛮人的好处却是更好的生产力,是主动的。从这一点上来说,他完全可以做得比诸葛亮更好。

  这也是廖立对魏霸有信心的原因所在。

  好处,当然得先给身边的人,儒家讲五服,也是指利益圈的五个层次。对魏霸来说,目前最近的当然是五溪蛮,相夫的雄溪部落也是五溪之一,又关系到以后进军交州,魏霸自然要把雄溪部落的事优先处理。

  “我打算先派人去雄溪,对他们讲明利害,希望他们能迷途知返,不要和吴人一条道走到黑。”魏霸在辰阳的位置点了点。“谈判虽然还没有结束,但是辰阳做为武陵的新郡治却已经在我的计划之中。到时候,以辰阳为心,五溪为后盾,我准备勘查地形,广开稻田,同时整治山寨,架设桥梁,开通商道,把武陵郡整合成一个大的利益共同体,尽可能的让每一个部落都从中得利,过上更好的生活。辰阳之东,有上好的稻田,可以生产更多的粮食,辰阳之西,也有大量的山货、奇珍异宝,如果双方互惠互利,互通有无,我相信,大家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得多。”

  魏霸把自己的考虑详细的对相夫和朱武说了,朱武还好一些,相夫却怦然心动。他看得出来,魏霸的计划有很大的可行性。魏霸不仅有那些汉人好官的仁政,他更有那些官员不具备的技术,更关键的是,他没有带多少兵来,魏家武卒、赵家矛兵,关家刀盾手,全部加起来也不超过五百人,剩下的全是蛮子自己。换句话说,他们需要负担的很少,而魏霸可以提供给他们的却很多。

  这样的机会,雄溪部落不应该错过,否则,就只能看着其他的部落吃肉,雄溪部落连汤都喝不着了,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被魏霸率领其他部落瓜分了。

  “大人,你这个办法好,先礼后兵,我看行。”相夫满脸堆笑:“要不,我亲自走一趟?”

  “你不能去,我怕槐根丧心病狂,坏了你的性命,那我的损失可大了。”魏霸笑着摆摆手:“你挑两个能说会道的人,我到时候安排人跟他们一起回去,等他们同意了,你再出面不迟。”

  “多谢大人关心。”相夫感激的点点头。

  “吕凯和槐根在一起,一旦雄溪部落重归五溪,吕凯想必会退往郁林。我想请你派人先回郁林,联系你的主人,做好接应的准备。斩草不除根。春风吹又生,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,彻底把吴人赶出交州。”魏霸又对朱武说道:“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,士家要想恢复当年的荣耀是不太可能,但是,他应该有尊严的活着,这一点,我可以保证。”

  朱武躬身领命:“诚如大人所说,我家主人一定会感激不尽。大人。我现在就出发?”

  “不,除夕之会后再走,我还有些细节要和你商量。”

  “喏。”

  ……

  辰阳西不久有座武山,半山腰有个山洞,据说就是当年帝女和槃瓠隐居的地方。不过年日久了。就连武陵的蛮子也只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传说,却没有太当回事。魏霸得知这个山洞之后,却没有轻易的放过,他宣布,以后每年新年都要在这里祭拜槃瓠和帝女,就像汉人新年时要祭祖一样,要变成一个习俗。

  为了这一天。魏霸在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,就派人赶往三山谷,拉来了飞狐和帅增两位精夫,只留下伤势刚好的单程留守。考虑到在一段时间内。吴人还有可能来报复,在留一部分人在三山谷经营还有非常有必要的。

  除夕这一天的早上,飞狐、帅增等人终于及时赶到了龙岩滩,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潘子瑜。看到潘子瑜。一向沉稳大方的赵统有些局促起来,在黑沙等人促狭的哄笑声中。赵统扭扭捏捏的走上前去,牵着潘子瑜的手,逃到没人的地方。

  潘子瑜红着脸,咬着嘴唇,憋了半天才说道:“我父亲可好?”

  “好着呢。”赵统笑道:“就是脾气大,我去见了几次,都没给个好脸色。”

  “是吗?”

  “唉,这也怪不得他。”赵统连忙为潘濬解释道:“他一把年纪了,却落到这个境地,难免有些不舒服。再说了,这么好的女儿,嫁给我这么一个武夫,他不满意也是很正常的。”

  潘子瑜睨了赵统一眼:“你真的这么想?”

  赵统连连点头:“是啊,我的确是这么想的。我能娶到你,是我的福气。这一点,我还真要谢谢子玉,如果不是他在合约里坚持,我想你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。”

  潘子瑜嘴角微微一挑:“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公主对你的心思吗?”

  赵统脸一红:“他……应该知道吧,不过,他非常不喜欢公主。”

  潘子瑜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。“那你呢?”

  “我……”赵统结结巴巴的犹豫了很久:“我虽然不像子玉那么讨厌公主,不过也觉得她的确没有你贤惠。”

  “巧言佞色。”潘子瑜扑哧笑了一声:“走吧,去见见我阿爹,不先讲通,到时候他会不高兴的。”

  “唉,我要去么?”

  “你就不要去了。我们还没成亲,按理不能见面,被他看见了,又有话说。”

  “那好,你小心一点啊。”赵统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,亲自撑着船,把潘子瑜送到关押潘濬等人的地方,然后站在一旁,看着潘子瑜走进了山洞。

  潘濬跪坐在山洞里,闭目养神,朱绩坐在一旁,不知道在想什么,周胤背着手,低着头,在洞里来回踱着步。听到潘子瑜的脚步声,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。潘濬脸一沉,又闭上了眼睛,周胤却扑嗤一声笑,阴阳怪气的说道:“潘将军,你快看哪,这不是你的女儿嘛,她没死啊?我一直以为她守节了呢。这是穿的什么衣服,是蛮子的喜服么?”

  潘子瑜眼珠一转,反唇相讥:“哟,这不是周大都督的儿子吗?怎么,你都攻到蛮人的腹地来了?果然是用兵如神,神出鬼没,没羞没臊啊。”

  周胤翻了个白眼,哑口无言,灰溜溜的躲到一边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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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16章 攻心计

  潘濬皱了皱眉,轻咳了一声。

  潘子瑜收起了气势,敛手走到潘濬面前,跪倒在地,施了大礼,垂泪道:“阿爹,苦了你了。”

  “败军之将,只求一死,苦与不苦,又有什么区别?”潘濬睁开眼睛,冷冰冰的看着潘子瑜:“你呢?还好吗?”

  “阿爹如何,女儿便如何。”

  潘濬诧异的看着潘子瑜。刚才潘子瑜讥讽周胤,他就觉得有些奇怪。他的女儿他清楚,温婉可人,言语得体,从来没有这么尖刻的时候。本来以为那是周胤出言不逊,她才还以颜色,现在听到她这一句暗含机锋的反问,他才意识到眼前的潘子瑜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乖巧女儿了。

  “子瑜,你变了。”潘濬的脸色更加冰冷,眼中带了几分怒气。“多年的教养,你就这么对我说话的?”

  “女儿是变了。”潘子瑜直起腰,伸出双臂,将双手从袖子下面伸了出来,摊在潘濬面前。“阿爹,你看,这双手便是明证。”

  潘濬看了一眼,不由得大吃一惊。潘子瑜的手原本白晳细嫩,现在却是又黑又粗,掌心还有几个浅黄色的老茧,这哪里是一个女儿家的手,这分明是一个老农的手。潘濬惊讶的抬起头:“他们……欺负你?”

  潘子瑜收回手,摇了摇头:“我和公主被劫,做了俘虏,阿爹在军中多年,想必不会不知道俘虏是什么待遇吧?”

  潘濬的眼睛顿时红了,脸也胀得通红:“岂有此理,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吗?”

  “连公主都要劳作,阿爹的女儿又如何?”潘子瑜平静的看着潘濬愤怒的面容:“更何况,阿爹原本还是关侯的部下。”

  潘濬顿时怔住,睁大了眼睛看着潘子瑜。突然眼圈一红,痛苦的低下了头:“女儿,是我害了你,是我害了你。”

  他曾经是关羽的部下,关羽被吕蒙偷袭,死于麦城,他却归降了孙权,蜀汉的人对他恨之入骨。关羽的女儿就在军中,他是亲眼见过的。潘子瑜既然被擒,想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。与她可能受到的那些屈辱相比,被迫嫁给赵统,像农妇一样的劳作,又算得了什么?他自然清楚俘虏营的女俘会有什么样的待遇。这样的待遇落到他女儿的头上,他自然无法接受,认为潘子瑜应该以一死求清白,可是现在当他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间接造成的,他顿时觉得愧对女儿,自己才是罪魁祸首。

  见潘濬流泪,潘子瑜心一软。也不忍心再刺激潘濬,温语相劝道:“阿爹,你也无须自责,好在女儿吉人自有天相。有赵中郎护佑,没吃什么苦。”

  “还没吃苦,你看你这手。”潘濬拉过潘子瑜的手,摸着上面的老茧。心痛不已。在他看来,关凤肯定故意折磨潘子瑜得不轻。

  “这是我主动去做的。”潘子瑜反手握住潘濬。“我从小衣食无忧,哪里知道人间求生不易,这次意外,让我知道了生活的艰辛,也更能理解阿爹和阿母肩上的担子,我才算是真正了解了世事,才算真正的长大了。阿爹,你相信女儿吧,伯仁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。”

  “是吗?”潘濬疑惑的看着女儿。

  “有其父必有其子,赵老将军的为人你还不清楚?魏霸经常说,伯仁简直是赵老将军身上扒下来的。”

  潘濬沉默了。刘备夺取江南四郡后,赵云领桂阳太守,和潘濬多有交道。赵云拒绝赵范的寡嫂樊氏,避免了一场祸事,就算是潘濬也非常佩服他的明智守礼。在刘备麾下的众将中,赵云是一个非常另类的将领,他虽然是武人,但为人处事却更像一个饱学君子。更何况他虽然没给赵统什么好脸色,但是赵统的行为举止,他还是看在眼里的,正如赵云当年一样得体。他能顶住魏霸的压力,保护孙鲁班和自己的女儿,再怎么说,这也是一件恩德,自己那么对他,着实有些过了。

  “他在外面么?”

  “在呢,阿爹不点头,他不敢进来。”

  “这一点可不像赵老将军。”潘濬哼了一声,用袖子擦了擦眼泪。“让他进来,老子要好好看看,看他是不是配得上我的女儿。”

  潘子瑜听了,眉开眼笑,连忙起身把赵统拉了进来。赵统还有些不好意思,想挣脱潘子瑜的手,潘子瑜却紧紧的抓住他不放,一直拖到潘濬面前。蹲在一旁的周胤见了,又忍不住讥笑道:“潘将军,我看你还是别看了,令爱已经执子之手了,你同意不同意都没用。”

  “那当然,像伯仁这么好的男子,见到了当然就要紧紧抓住。像某些欺心的伪君子,不仅要远远避开,就是看一眼,也会脏了眼睛的。”

  潘子瑜说着,连正眼都不看周胤一下,这欺心的伪君子指的是谁,自然是不言而喻。周胤气得七窍生烟,撇撇嘴,不屑一顾:“也不知道要怎样的不知羞耻,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。”

  潘子瑜突然停住了,松开赵统,两步跨到周胤面前,居高临下的看着周胤:“你想知道是谁说的么?”

  “不想知道也知道了。”周胤一缩脖子,毫不退让的说道。

  “原本你早就知道是公主说的。”潘子瑜忽然笑了一声:“看来公主说得没错,你就是屡教不改的败类。周家真是不幸,该死的没死,不该死的倒先死了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周胤气得咬牙切齿,却不敢再骂。他可以不把潘濬放在眼里,却不敢当着潘濬和朱绩的面说孙鲁班的不好。他后悔莫及,这和孙鲁班的仇还没解开呢,怎么又得罪她了?都是潘子瑜这个阴险的女人,这不是给我挖坑嘛。他恨恨的跺了跺脚,扭头就走。

  潘濬和朱绩也是尴尬不已。这……还是那个知书达礼的潘子瑜吗,这可比孙大虎还孙大虎啊。

  ……

  潘濬解开了心结,接纳了赵统,魏霸趁势打铁,邀请他们一起参加除夕的守岁。魏霸的理由很简单,现在汉吴双方正在谈判,你们不是俘虏,而是盟友,充其量算人质。既然不是敌人,那有什么仇恨解不开的?你看潘将军的女儿都要和赵中郎成亲了,以后就是一家人嘛。

  潘濬心疼女儿,感激赵统保住了女儿的清白,当然要给点面子。周峻是个厚道人,不好意思拒绝,朱绩无可无不可,周胤却是窝了一肚子火,抱着存心要在酒席上闹事才去的。看着他那份横眉冷目,一副心存不良的模样,关凤心里来火,提醒魏霸道:“这人是个不识抬举的莽夫,我看还是赶出去的好。”

  魏霸笑了:“来的都是客,怎么能赶呢?我倒要看看周大都督究竟生了个什么样的儿子。怕什么,兵来将挡,水来土淹,我们不仅在要战场上打得他落花流水,在酒场上,同样也要让他输得鼻青眼肿。”

  “就你能耐。”关凤没好气的瞥了魏霸一眼:“那么好的酒,给这样的蠢货喝了,你也不觉得可惜?”

  魏霸四处看了一眼,扭过头,凑到她的耳边。笑道:“姊姊,你当我是随意之举吗?”

  关凤以为他要亲她,脸一热,伸手就要推开他,听了这话,不免诧异的说道:“怎么,你还有其他用意?”

  “当然。”魏霸诡异的笑道:“你知道媛容身边那个铃铛是谁吗?”

  “不就是一个侍女吗,我管她是谁。”

  “她是甘宁的小女儿。”

  关凤愕然,半晌才道:“真的?”

  “当然是真的,我骗你干什么。”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:“你以为只有蜀汉争权夺利?吴国一样如此。当年那些南征北战的老将陆续离世,他们的后人在江东身份尴尬。论功绩,他们没有父辈辉煌,论实力,他们不如本地人雄厚。在仕途上,他们远远没有江东人来得顺利。孙权虽然不情愿,却也不得不顺从江东人的意思,非江东人受到排挤,举步维艰。甘宁一死,他的儿子甘瓌就被贬了,这周胤虽然有本事,能打仗,可是你也看到了,他为人处世非常差,就是个蠢货。这样的人,能在江东混得下去吗?”

  关凤诧异的低声问道:“你想把他争取过来?”

  魏霸点点头。

  关凤斜睨着魏霸,嗔道:“我就说嘛,你怎么对这个蠢货这么客气,原来是这么想的。不错,这竖子虽然不成器,可他老子周大都督却是江东重臣。他的儿子如果归顺了我们,想来孙权会非常丢脸。可是如果他要留住这个蠢货,恐怕又是个祸害。嘻嘻,这可不是进退两难么。子玉,你这可是攻心计啊。没想到你除了打仗有一套,玩这些阴谋诡计也有一套。”

  “还是夫人懂我。”魏霸毫无愧色的点点头:“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啊。”

  “去你的,还没成亲呢,谁是你的夫人。”

  “快了快了,要不我们也一起把事儿给办了吧?”

  “你休想。”关凤眨了眨眼睛,抿唇笑道:“这可是大事,我要回到成都,堂堂正正的嫁进魏家,可不想就这么草率。”

  “不会吧,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。你不会希望你的孩子到时候叫媛容的孩子叔叔吧?”魏霸眼珠一转,涎着脸凑了过去。“要不,我们先办正事儿?”

  “滚,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啊?”关凤恼羞成怒的推开魏霸,抬手作势要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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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17章 除夕夜,人未眠

  诸葛亮披衣而起,没有点灯,伸出脚,在榻边摸索着自己的鞋。在冰凉的地上蹭了两下,一股寒意顺着脚涌了上来。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。

  “你怎么了?”黄月英在黑暗中睁开眼睛,静静的看着诸葛亮微驼的背。“睡不着?”

  “嗯。”诸葛亮应了一声,停止了摸索:“心里有些烦闷,想出去走走。”

  “外面冷,不要出去了。”黄月英伸出手,将诸葛亮拉了回来:“反正我也睡不着,我们说说话吧。”

  诸葛亮犹豫了一下,反身回来,将已经冰凉的腿放进被子。黄月英伸过手,将他的腿抱在怀中,脸贴着他的大腿,轻轻的蹭了蹭,感觉到的是松驰的皮肤和硌人的骨头。

  “武陵的事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,你怎么还是心神不宁的?”黄月英很直接的提出了问题。“是因为关中的战事?”

  “我也说不清。”诸葛亮扯过被角,将黄月英的肩膀掖好,看着被外面的火光映得微红窗户,眼神有些茫然。“我有些担心。”

  “担心这次关中之战又不能取胜?”

  “嗯。”

  黄月英仰起头,看了一眼诸葛亮,眼中露出担心。“是担心准备不足,还是担心有人不听号令?”

  “都有。”诸葛亮缓缓说道:“关中入手不过一年,屯田刚见成效,也不过能供关中的人马和百姓就食,大军一出,必然还要从汉中运粮,对我们非常不利。如果能缓上三五年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曹睿选择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,显然是不想给我们这个喘息的机会。这一战。若能打平,守住关中,便是天幸。”

  黄月英无声的笑了笑:“你想以守代攻,赵云想必不会说什么,邓芝也会支持你的决定,可是魏延却有可能会提出不同的意见。他是不是趁此机会,要调魏霸回关中?”

  “嗯,他今天来见我,又提到了这件事。看来。他对我的疑心非常重。”诸葛亮的笑容有些苦涩。“他如今变得有礼了,我却希望他还和以前一样,有什么就说什么,这样猜来猜去的,实在让人不安。”

  “你是担心马谡吧。”

  “我应该担心他吗?”

  “难道你认为是赵素?”黄月英冷笑一声:“我看赵素还没那么大底气。他说的话,魏延未必肯听。”

  诸葛亮轻轻的叹息一声,这声叹息很快淹没在外面此彼伏的爆竹声中。一提到马谡,诸葛亮突然没有了说话的兴趣。黄月英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,没有再说什么,伸出手,将诸葛亮的手握在手心里:“睡吧。不要想太多了,到了关中,一切自然明白。赵素也好,马谡也罢。只要你在关中,他们就兴不起风浪。”

  诸葛亮点了点头,脱掉外衣,钻进被子里。闭上了眼睛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过了一会儿。黄月英轻叹一声:“放不下成都?”

  “嗯,张裔恐怕难当重任。”诸葛亮睁开眼睛,看着黑漆漆的屋顶,“如果杨洪还在,那就好了。”

  “杨洪已经死了,再想他也没有意义。张裔这个人……”黄月英沉吟了片刻,“别的都好说,只是这性子实在是偏颇了些,不识大体。上次和岑述不和,闹得府里人心不安。我看还不如直接由蒋琬任留府长史。”

  “蒋琬是好些,可是不能不照顾益州人的情绪。”诸葛亮沉默了良久:“只可惜魏霸不肯回成都,若是他在府中帮衬蒋琬,制衡张裔,也许是最合适的人选。”

  “他啊,你还是别指望了。我看他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。不仅张裔压不住他,我看蒋琬也控制不住他。”黄月英不假思索的否决了诸葛亮的猜想:“他就像是一只初生猛虎,就应该放在外面,不适合放在身边。让他在武陵折腾几年,吃点苦头,也许对他有帮助。”

  “我担心会不会太苛刻了些。”诸葛亮转过头,看着黄月英:“他毕竟才二十岁,年轻气傲,万一为了脸面冒进,有所折损,那会不会太可惜了?”

  “如果他不知深浅,一意孤行,就算是良材美质,于国何益?”黄月英拍拍诸葛亮的胸口:“玉不琢,不成器,他要真是一块美玉,老天就不会让他如此轻易的损坏。你就不要为他牵肠挂肚了,他现在正春风得意呢。”

  “呵呵,当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,不也是如此轻狂?”

  “你不一样。”黄月英笑道:“你不仅有天份,还能隐忍厚积,他却是只知道倚仗自己的天份,一味的张扬薄发,不肯静下心来温养。一旦天资耗尽,如何能长久?”

  “这正是问题所在。”诸葛亮轻声叹道:“如此天资,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,岂不可惜?”

  “你能做的都做了,又何必如此自责。”黄月英轻声安慰道:“睡吧,既然你觉得他有天份,我想他迟早有一天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,你只需耐心等便是了。现在他正是得意之时,你说什么,他也不会听的,反而容易生出龌龊。君子见机而作,机会还没来,你着急也没用。”

  “可不是呢。”诸葛亮点点头,重新闭上了眼睛。

  黄月英没有睡,她看着丈夫微颤的眼皮,无声的沉默着。

  ……

  张绍坐在军帐里,微眯着眼睛,看着跳动的灯光出神。火苗一闪一闪的,似乎被远处的爆竹声振动,想挣脱灯芯飞出去。

  忽然,火苗被一阵风拉得长长的,几乎要被吹灭,随即缩了回来,猛的一跳,大帐里亮了一下。“啪”的一声响,灯花炸开,一闪即没。

  “发什么呆?”关兴走了进来,拿起旁边的铁剪,剪掉过长的灯芯,然后拍了拍手,笑眯眯的看着张绍:“想回家守岁?那就回吧,我给你守着。”

  “你怎么不在家守岁,跑到营里来干什么?”

  “我来陪你啊。”关兴笑眯眯的说道:“怎么,你不喜欢?”

  “如今你是上官,我能不喜欢吗?”张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:“你不怪罪我出有出迎,我就心满意足了,哪里还敢不喜欢。”

  “嘿嘿,继先啊,你最近的肠胃不太好,说话犯酸气啊。”关兴伸出手指,点了点张绍:“我不过抢在你前面升了一级,你就不把我当兄弟了?这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啊。当年你我的父亲之间,可没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过。”

  “你少来啊。”张绍不好意思的踢了关兴一脚,转换了话题:“真这么好心,大过年的不陪嫂子,来陪我?”

  “嗯,先帝说过,妻子如衣服,兄弟如手足嘛。”

  “真的假的?”张绍夸张的笑道:“我太感动了。”

  “当然是真的。”关兴笑道,“不过,我还有其他事,平时没什么时间和你说,今天大家都去过年了,我们兄弟好好的聊聊。”

  “什么事,要在这时候说?”

  “子玉的事。”关兴坐了下来,让亲卫将酒肉放在案上,开门见山的说道:“年后我就要跟着丞相去关中了,关中一战,我们没什么优势可言,全力以赴才能力保关中不失,所以我可能没什么余力支援子玉。继先,你要想加官进爵,这可是一个好机会。”

  “可惜,我妹妹没有凤姊姊那么能干,帮不上什么忙。”

  关兴瞟了张绍一眼,收起了笑容:“继先,你一定要和我这么说话吗?”

  张绍尴尬的摆摆手,打了自己一个嘴巴:“好吧,是我嘴欠。兄长,你说,我该怎么帮?”

  关兴这才放松了表情,拿起酒壶给张绍倒了一杯酒:“很简单,找个机会对陛下说说,让他利用少府的门路,尽可能的支援武陵一些粮食、军械。如果没有益州的支援,子玉在武陵坚持不了太久。”

  张绍没有吭声,端着酒杯,慢慢的呷着酒。自然丞相宣布要进驻关中之后,大家都意识到武陵的魏霸身陷困境。关中大战在即,益州的财赋肯定会全力供应关中,对武陵的支持就微乎其微了。五溪的蛮子能有什么财力、物力,一场大战之后,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。魏霸如果不能找到新的支援,不仅无法应对吴军的反攻,内部随时可能发生反叛,没饭吃的人是非常危险的,更何况是那些不知礼义为何物的蛮子。

  魏延在关中,魏家的全部财力都要支援关中。关兴作为羽林中郎将,也要跟着出征关中,关家的财力也要跟着转移到关中,魏霸最主要的两个后援一下子被丞相抽空了,而且所有人都从中看出了丞相要饿杀魏霸的用意,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支援魏霸,不是明着要和丞相做对吗?

  关凤在魏霸身边,关家和魏霸已经捆在了一起,关兴抽不出手来,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张家头上。这是张家的机会,也是一个关系重大的抉择,支持魏霸,就意谓着和丞相决裂。

  张家要不要接下这个机会?

  张绍品着嘴里的酒,觉得有些苦涩。这简直是一个赌博,一边是羽翼未丰,却又机会无限的魏霸,一边是实力雄厚,却身体不佳的丞相,选择哪一个都有充足的理由,拒绝哪一个,同样也有充足的理由。

  “你让我想想吧。”

  “可以,我陪你一起守岁,你可以想到明天天亮之前。”关兴微微一笑,举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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